雷人文系列又添一员，今次是真的很雷。

中学生K/男公关Q，花吐症梗，三观不正，自行斟酌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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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的时候王俊凯搬到了一个海边的城市，并且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再次匆匆搬走。

这座城市虽然在海边，却不同于那些光鲜亮丽的旅游城市，这里大部分的海水和海滩都很脏，沿着海岸线飘着一些灰白的浮沫和零星的城市垃圾，像王俊凯小学回家时会路过的一条臭水沟。

然而王俊凯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对于那个家以及周围环境的现状一无所知。搬来的第一天晚上他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散步，让咸腥的海水气息通畅无阻地穿过他的呼吸道，想象也许某一天他回去的景象，应该像是故地重游的游客，不是久别还乡的归人。

大概是他的父母终于意识到继续碰运气想要东山再起只是一个幻梦，也就不再东躲西藏，找了几份工，踏踏实实打工还债。他们在离海不远的一家小旅馆租下了一间长租房，三个人挤在一间房两张床上，每天早上起来排着队用洗手间。

他们住房间的名义上是顶楼，事实上在他们楼上还有一间阁楼。

本来他的父母是想租下阁楼给王俊凯单独住，之前因为家庭变动的原因王俊凯辍学过一段时间，现在重新在读高三，需要一些学习的空间。但是旅店老板说阁楼已经被人租下了，只是那人最近有些事，不住在这里，不过在那人回来之前，王俊凯可以暂时使用阁楼当作书房。

书房对于王俊凯而言是有些久远的东西，他上一次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拿到阁楼钥匙的时候他有些忐忑，握着钥匙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薄汗。

阁楼收拾得很干净，靠墙摆着一个黑色的书柜，里面几乎塞满了书，旁边是相对小一些的衣柜和一张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床。

书桌在天窗下面，傍晚的光线使整间阁楼显得十分灰暗，但这对王俊凯兴奋的心情并没有损害，他把书包丢在地上，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金属质地的台灯罩上用吸铁石贴了一沓便签，王俊凯扫了一眼，纸上写了一些诸如张先生，李小姐之类的名字，名字下面潦草写了一些像是日期的数字。

跟着父母躲债这几年，住过不少充斥着三教九流的场所，王俊凯懂得什么时候该收起他的好奇心，埋首于作业之中。

晚饭一般是在旅馆楼下的小餐馆，王俊凯的父母提前帮他交好了伙食费，不多，但也够他和后厨的帮工们一起坐下吃顿热乎饭，再上楼去继续看书。

有天他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餐馆的老板问王俊凯中午学校午休能不能来搭把手，他们白天有时候会忙不过来。

王俊凯读的高中管的不算严，午休时间很长，也没有门禁，跟父母商量之后，他就接下了这份兼职。

起初他每天都要沿着海边的公路跑回来，累的气喘吁吁好一会，才能休息过来。直到餐馆的老板借给他一辆自行车，才减轻了他一些负担。

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对于王俊凯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他每次都骑得很快，让海边的风吹起他的衣角。

这天中午王俊凯结束工作准备骑上自行车回学校，老板一脸歉意的告诉他这辆车没有办法再出借了。

交出自行车钥匙没多久，王俊凯又被旅馆老板拦下，收回了阁楼的钥匙，宣告他的书房也从此不再属于他。

“那个人回来了。”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小心翼翼，像是在议论某个不能被提起的名字。

当天晚上王俊凯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旅馆老旧的木制楼梯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王俊凯睁眼看着天花板，听见对面床的父亲发出一声不耐的叹气，翻了个身。

过了几天，王俊凯明白了那些大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为什么是那种神情，因为“那个人”是做“那种工作”的。

“就是像女人一样招揽客人，陪别人喝酒聊天。”帮工不在意什么少儿不宜之类的话题，把嘴里的饭嚼得吧嗒作响。

“你的那份工原本是他来做的，他白天在我们这里打工，晚上就去那种地方陪人喝酒，男的女的都有。”

王俊凯看他挤眉弄眼说得眉飞色舞，默默咽下一口饭。

尽管这个工作的正主回来了，王俊凯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份工资，再加上餐馆老板对他也有些好感，他依旧每天中午奔跑在城市的海岸线。

因为王俊凯顶了中午的工，那人就挪到了晚饭时间，打工结束就匆匆离开，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有一次王俊凯早晨洗漱完出门正碰见他上楼。那人生得一副漂亮面孔，像是才开不久，正处在最新鲜美丽时刻的花，他昂着头从楼下走上来，仿佛还挂着清晨的露水。

王俊凯惊得退回去把门关上，母亲正准备去洗漱，看到王俊凯关门一脸疑问。

“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王俊凯冲到简易隔断分割出来的，属于他的新的学习空间，感觉到一阵类似低血糖的眩晕感。随便抓起几本书装进书包里，王俊凯匆匆跟母亲道别，再一次打开门出去。

这一次没有碰见任何人，他得以顺利的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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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帮工们的谈话中王俊凯知道了那人叫易烊千玺，同王俊凯家一样，背了一身的债，不过他家里就只剩易烊千玺一个，所以还上的日子大概是遥遥无期了。

那些总是粗声粗气大笑的帮工之间还流传着一个对他的称呼，叫哥儿，据说是他们这边从前对富贵人家公子的称呼。

王俊凯家从前只称得上是阔绰，然而在他听到的描述中，易烊千玺则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子弟，据说再往上数个几辈，还有叫得上名的民国将军。

易烊千玺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王俊凯不清楚，他在短暂占据那个阁楼的期间没有看到过任何能够证明他曾经奢华生活过的痕迹，一切都再普通不过。

他怀疑易烊千玺并没有真正过上过一天所谓富家子弟的生活，王俊凯的父母白日做梦了这么多年才能从曾经的富贵生活里醒过来，愁苦的表情还是时常挂在脸上，而易烊千玺总是微笑着，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也因为他这副对落魄生活毫无抗争的样子，人们就更加喜欢戏弄他，像对待被皇帝遗忘的夜莺，面上叫他一声易哥儿，心里嘲笑他的风光不再。

当然王俊凯不知道的是这个称呼也曾经被青楼女子用于称呼客人，不然他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这样称呼他的时候那些人总是一副揶揄的表情。

没了阁楼王俊凯改在房间里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学习，桌子靠窗，偶尔能听见有人在弹吉他。

从前王俊凯有一把Lakewood的定制吉他，小学的时候胳膊和手指都不够长，抱着把按照成人尺寸定制的吉他，没弹多久就喊累，放在储藏室落了半年灰，最后卖出去抵债了。

眼下这把吉他的音色显然没有王俊凯曾经的那把好，但胜在曲子动听。有时候学的烦躁了，王俊凯就在草稿纸上默写听到的旋律，渐渐的也能哼出一段来。他甚至还给填上了词，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着唱两句。

倒也不是没有好奇过是谁弹的吉他。王俊凯问过旅馆老板，有没有听到过有人在弹吉他。当时老板坐在前台后边捧着手机听相声，看到王俊凯摘下耳机问了一句你说啥？他也就没有再问，全当是自己的臆想。

证实这不是他的臆想，是在王俊凯父母终于还上了第一笔债的时候。

虽然还欠着不少，总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他们请了旅馆和餐馆的老板，再加上相熟的几个帮工，下班后在餐馆大厅摆了一桌。

那天易烊千玺放假，晚上似乎也不用工作，趿拉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正好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因为没有邀请他，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易烊千玺却是笑着问他们可不可以蹭点吃的，他睡了一天有些饿。

大家立刻就顺着台阶下来，给他找了张椅子，餐馆的老板去厨房给他拿了碗筷盛上饭，重新又开饭。

王俊凯观察着易烊千玺吃饭的动作，察觉了人们揶揄他的另外一个原因——易烊千玺确实是优雅从容，和这条街上的粗妇莽汉们格格不入的，就比如他会用筷子夹起一团饭送进嘴里，而不是像餐馆的帮工们一样抱着碗呼噜呼噜的扒。

他身上的气质，和他的生活状态以及不太体面的工作形成一种诡异又迷人的反差。

关于是否迷人，也许只有王俊凯持肯定的想法，因为其他人对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都是带着些嘲弄的。

吃饭的时候喝了些酒，大家的兴致都高了起来，吃过饭易烊千玺说想给大家来个即兴节目，跑上楼去拿了把吉他下来，看到吉他王俊凯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他之前没有在那间阁楼看见过吉他，阁楼很小，如果放一把吉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所以只可能是易烊千玺不在的那段时间一直带在身上，又或者是最近买的。

欠债的人如果有足够买一把吉他的闲钱，肯定不会买一把吉他而是赶紧去还上一笔账，这时候易烊千玺那份公子哥的做派就显现出来了。

又或者这把吉他是一个礼物，是来自便签上的张先生，李小姐吗？还是那些和他相熟的客人？也许他之前不在就是去陪某个重要的客人，王俊凯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帮工有些下流的语气，“……陪人喝酒……男的女的都有……”

胡思乱想使王俊凯错过了亲耳验证那些盘旋在窗边的曲调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来易烊千玺已经把吉他收起来，翘着腿和老板帮工们喝酒聊天，他确实很懂怎么和人聊天，不一会就逗得那些人开怀大笑。

王俊凯莫名地被排在他们的对话之外，一个人坐在旁边。桌上有一个无人认领的酒杯，里面装了些啤酒，他拿来喝下一口，一入喉就呛咳嗽起来。易烊千玺注意到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未成年就不要偷喝酒了。”

“我成年了。”王俊凯陈述事实。

“不要管小朋友了，让他妈妈带他去睡觉。”旅店老板笑眯眯的搭上易烊千玺的肩膀，向王俊凯挥了挥手。

王俊凯拒绝了要跟上来的母亲，转过身一路踩着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跑回房间，进了屋立刻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

终于感觉到有某种异物从喉咙里被咳了出来，王俊凯摊开手，看见手心里躺着一片鲜红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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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是不能把这种怪病和父母说的，如果是某种需要花大量金钱才能治愈的顽疾，他们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又要背上一笔不轻的债。

更重要的是高考在即，父母都期待他能够把握机会改变人生，他就更不能让这种事情把家里闹得人心惶惶。王俊凯只能随时提防着，在突如其来的咳嗽时避开人的目光，像变魔术一样从嘴里吐出几片花瓣。

所幸除了偶尔会咳嗽并吐出花瓣，王俊凯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反正生活已经足够光怪陆离，再出现这么魔幻现实的事情，他竟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还清第一笔债之后王俊凯父母的心情一直处于很好的状态，周末的时候还兴致高昂要把他们租的那间房大扫除一遍，王俊凯也就因此不得不另寻地方学习。

他读的高中没有自习室和图书馆，只能去市中心的图书馆。这种公共场合很难避开别人的关注，以防万一，王俊凯在路边的小药店买了一个口罩把脸遮上。

尽管是个十八线小城市，市中心仍然是繁华而热闹的。到了周末，更是聚集了几乎半个城市的人口。王俊凯戴着口罩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行走，看见了一个一定不会认错的背影。

易烊千玺和一个瘦高的女孩并排走在他前方大约五米的地方，女孩一头长发梳成简单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晃动。易烊千玺肩上挎了一个单肩包，两只手随意的揣在兜里，头发也是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这是一次非工作的会面，王俊凯想，在两个人向左拐进一条小巷的时候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王俊凯跟踪技术太差，还是这两个人有反跟踪意识，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圈王俊凯就把人跟丢了，还找不到回去的路。

身为一个手头拮据的高三生，他自然是没有手机的，也就不能查询手机地图。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他又回到了最初跟丢了人的那个岔口，扶着一棵梧桐树暗自烦躁。

“嗨。”

易烊千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同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喉咙迅速产生被异物堵塞的感觉，王俊凯下意识就跑了出去。

感谢每天中午的锻炼，跑步对他来说还算轻松，痛苦的是无法控制的咳嗽，每一次都带出大量的花瓣，堆积在口罩之间，单薄的面料隐约透出艳丽的红色。

跑出了王俊凯认为足够远的距离，他取下一边的口罩，堆积的花瓣洒下来，飘落在地上。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咳出过这么多花瓣，这些鲜红的东西像是血，又或者是他内脏的碎片。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王俊凯——也许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完整的器官，而是全部塞满了这种花瓣。

“你跑什么？”

再度听到这个声音使王俊凯全身僵硬，他灵魂出窍一般转过身去，口罩挂在一只耳朵上，因为跑步时被呼出的水蒸气濡湿，贴在他的侧脸。

易烊千玺喘着气，从王俊凯脸上拿下一片沾了汗水的花瓣，“跟了我那么久，连声招呼都不打？”

王俊凯张了张嘴，又闭上。

“是不是迷路了？”易烊千玺也没打算为难他，笑着递给他一块手帕，“擦擦汗。”

王俊凯沉默的接过。手帕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不是摆在橱窗里的那种名贵香水的气味，是某种复杂又私人的气味，是易烊千玺的味道。

他把那块手帕按在脸上，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心。

“一起回去吗？”易烊千玺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没有工作。”

因为害怕一张嘴会吐出那些红色花瓣吓到易烊千玺，王俊凯一路都戴着口罩沉默，那块手帕被他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

路过旅馆附近的海滩易烊千玺提议去海边坐坐，王俊凯没办法表达他觉得很脏的抗议，也不好意思直接转头就走，就跟着去了海边。

海边的风和王俊凯第一次走过的时候一样咸腥，穿过他不算通畅的呼吸道，钻进他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肺叶。

易烊千玺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坐下，招手示意王俊凯也来坐下，见他摇头，也就没再强求。

“有熟人觉得我唱歌不错，”易烊千玺看着夕阳下的海面，“想让我辞掉工作跟她去北京做音乐。”

王俊凯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据他观察平时在旅馆易烊千玺很少和人说话，也许是因为陪酒的工作需要说太多话，其他时间宁愿安静。

后来他觉得大概是易烊千玺不乐意和那些人说话，尽管面上不表露出来，易烊千玺也是能察觉得到那些人瞧不起他的。

王俊凯沉默的看着坐在岩石上的易烊千玺，猜测这大概是在告别。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他没有问出来，他沉默的看着易烊千玺单薄的背影模糊在刺眼的光辉中，想起了童话里坐在礁石上的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化成了海里的泡沫，王俊凯想，如果他因为这种怪病死掉了，应该会是类似的情形。

只是王俊凯没有小美人鱼那么好运，可以痛快的告别，这种逐渐化为花瓣的过程是缓慢而折磨的，到最后他会变成一个塞满花瓣的大娃娃，直到某一天彻底没有了生命体征。当解剖刀划开他的皮肤，人们会惊讶，分不清是花变成了他，还是他变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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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易烊千玺并没有搬走，王俊凯竟产生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时常揣摩那天易烊千玺所说的话，猜测他为什么留下，又担心他随时会搬走。他向人旁敲侧击易烊千玺的动向，还起了跟踪的念头。

他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吐出的花瓣也越来越多，像他对易烊千玺逐渐疯长，以至于病态的迷恋。

他试图寻找这种迷恋的来由，却发现它毫无来由。他曾以为这种迷恋的源头是他第一次在楼梯间见到易烊千玺，但那次的感觉更像是终于得偿所愿的惊喜。

从他踏进属于易烊千玺的房间，使用他的书桌，他就开始描摹这个人。他以为自己懂得适时收起好奇心，但是当他观察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甚至有一天小心翼翼的躺在那张床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根本停止不了好奇。

而这种好奇终于在一次次观察和靠近中转化为了迷恋。

我就要死了，王俊凯总是这样想，并且不知道该不该在死之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阁楼上的吉他声依旧会响起，每次听到的时候王俊凯都会停下来听，并为易烊千玺依旧在阁楼上住着，同时自己还活着而感到莫大的安心。

有一天他抵着额头听了一下午，在楼下餐馆的人叫他去吃饭的时候他又开始咳嗽，这次是一朵完整的花，五瓣红色的花瓣终于拼凑在了一起，像是某种可怕结局到来前的预兆。

“小凯，下来吃饭。”

楼下的人又喊了一遍，王俊凯回过神来，把那朵花夹进习题集里，应了一声匆匆下楼。

吃过晚饭他是跑着去的图书馆，几乎是不加选择的拿了目之所及所有有关呼吸道疾病的医学书籍，在阅览区的长桌边坐下。

“哟。”

王俊凯抬头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易烊千玺抱着一本书，向他挥了挥手。

“来看书啊？”易烊千玺很自然的在他旁边坐下，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是一本植物大全。

王俊凯点点头。因为种种原因这段时间他很少说话，顶多在一些不得不开口的时候说上几句。不过进入备考期间的学生们普遍没有什么闲聊时间，他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易烊千玺也没再说话，随意的翻着植物大全，偶尔停下来仔细看一下图片。

头脑一团乱麻的情况下王俊凯根本看不进去那些医学术语，再加上注意力总是被坐在旁边的人吸引去，草草翻过一本书没有找到任何有用信息，他砰的一声把书合上。

“怎么了？”易烊千玺抬头看他。

“心烦。”沙哑的嗓音把王俊凯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然我陪你转转？”易烊千玺把书合上，认真的看他。

“嗯。”王俊凯抱着那一摞书，挨个原封不动的塞回了书架里。

他们又散步去了海边，沿着海岸线走。最近颁布了新的法规，海里的垃圾减少了许多，但颜色依旧浑浊而暗沉。易烊千玺反扣一顶棒球帽，一身简单的运动装，比王俊凯看上去更像个高中生。

“心烦可以多散散心，不然得憋出病来。”易烊千玺在沙地上踩下一个脚印。

你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憋出病了，王俊凯想。

“你想学医吗？”易烊千玺问，看到王俊凯疑惑的眼神又说，“看到你在看医学方面的书籍。”

“嗯。”其实王俊凯对于大学的方向并没有什么想法，又不想解释他看这些书的真正原因，他无端的不想让易烊千玺知道这个怪病的事。

“学医挺辛苦的。”

王俊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低头看两个人投在沙滩上的影子。

“有件事情在意很久了。”

听到这句话王俊凯有些紧张，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归还的那条手帕，被他洗的干干净净，平展开放在枕头下面。那上面属于易烊千玺的味道已经微不可闻，仍然能在夜里帮助他释放出那些不断膨胀的欲望。

他要拿回这块手帕了吗？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这是比拿回手帕更加可怕的问题，王俊凯停下了脚步，拼命抑制住喉间翻滚的花瓣，“你一说好像是，有时候喜欢走神，回过神来才发现其实在看你。”

他低下头侧过脸咳嗽了两声，把红色的花瓣塞进裤子口袋里——慢性病就这一点好处，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怎么掩盖。

王俊凯坦荡的回答反而让易烊千玺有些不好意思，他扭头看向海水，“我工作的原因吧，就对别人的眼神有点敏感，是我想多了，以为你是那种意思，抱歉。”

你没猜错，王俊凯想，接着他揽过易烊千玺的肩膀，把头轻轻靠在他的颈侧，双手环出一个拥抱。

易烊千玺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拍拍他的背，“最近压力很大？”

“嗯。”

背负巨额欠款，身患难言之疾，对同性产生非分之想，单拿出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焦头烂额，当这三条同时落在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身上，轻易地就可以压垮他。

“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王俊凯抱得更紧了一些，却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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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拥抱像是王俊凯与自己和解的讯号，对于易烊千玺无法说出口的，以至于变得有些不正常的迷恋也似乎在易烊千玺那一句压力太大中消解了。

频繁的搬家，疾病的困扰，糟糕的人际关系都会导致压力，从而诱发心理疾病，学校发放的备考手册里这样写着。

只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他们有了正常的，双向的交流，不是王俊凯单方面的窥视和猜测，也不是易烊千玺在他面前自说自话。在得知易烊千玺的高考成绩之后王俊凯还缠着他问题目，易烊千玺总是一边抱怨说早八百年前就不记得了，一边皱着眉毛思考答案。

王俊凯还把自己无聊时填的词拿给易烊千玺看，得到了曲作者不遗余力的赞美。

“如果要发行的话，就用你的词了，把你写在作词人一栏里。”

更让王俊凯感到欣喜的是他咳嗽的次数和每次吐出的花瓣数量都开始减少，他以为的不治之症正在逐渐远离他。

那朵完整的花确实是一个完结的象征，不过与王俊凯所害怕的不同，它似乎预示着一个美好的结局。

高考的前一天易烊千玺从朋友那给王俊凯借了辆自行车，一起去夜骑散心。

在易烊千玺的带路下他们去了一片很漂亮的海滩，王俊凯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里看到这么干净的海水。

“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我特别想投海，但是那时候我一副公子哥的脾气，嫌海水不干净，我就开着车——那时候我还有车，还是特别骚包的敞篷车——沿着地图上画出的海岸线找，最后找到了这里。”

“然后呢？”

“然后我跳进去了，因为这里的海水太干净了，我感觉心灵被净化了，游了个泳就上来了。”易烊千玺笑。

“那我也要净化一下心灵。”王俊凯也笑，他脱下鞋袜，挽起裤脚跑进海里，踩起一片水花。

“王俊凯。”易烊千玺在背后喊他。

“怎么了？”王俊凯转过头，看见他远远站在海岸边。

“很高兴认识你。”易烊千玺在晚风里对他笑。

回去的时候易烊千玺递给他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的白色小花，“考试顺利。”

高考结束之后同学们高呼着毕业万岁，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聚会，王俊凯也跟着他们玩到了半夜，回来的时候看到阁楼还亮着灯。

王俊凯没有手表，不过以他们聚会的时长来看，现在已经很晚了。因为他没有喝酒，非常清醒的大脑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是他的“客人”来了吗？ 

而这个想法一旦萌芽就无法克制，一直以来用压力说服自己终于失效。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半年，而且不用担心会搬走，考试已经结束，疾病不再困扰他，人际关系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天笑着说要净化心灵的时候他想的全都是年轻时候一副公子哥脾气，在沿海公路上开敞篷车的易烊千玺，现在他慢慢的和那个递给他手帕，递给他白色小花的易烊千玺重合在了一起，变得一丝不挂，躺在那张蓝白条纹的床上。

王俊凯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房间，父母经过一天的劳累睡得很沉，而他们的儿子现在精神从未有过的好，他拿起枕头下的手帕，背靠房门屏息静听。

旅馆的木制结构隔音效果很差，王俊凯可以听见阁楼上有人在轻声说话，有时候又像在争执。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接着是有人走下楼梯，等到脚步声走远了，门才又关上。

王俊凯攥着手里的手帕，敲响了阁楼的门。

“有什么事吗？”

王俊凯打量着来开门的易烊千玺，画有卡通图案的睡衣像是刚刚套上的，头发还有些乱，越过他的肩膀能看见书桌上和地上散落着一堆稿纸一样的东西，一件T恤和牛仔裤随意的搭在床尾。

“你的手帕。”王俊凯把已经被他捏出褶皱的手帕递给他，感觉到喉咙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怎么这么晚突然想起来还手帕。”对深夜的冒昧打扰易烊千玺依旧报以温和的笑，他接过手帕往桌上一丢，转身倒在床上，“晚安，走的时候帮我关下门。”

王俊凯关上了门，感谢他出色的记忆力，门成功的反锁上了。

他还记得领带放在什么地方，并用它绑住了易烊千玺的手，他脱下了那套看上去有点碍眼又有点幼稚的睡衣，把自己埋进梦寐以求的温暖身体。

他剧烈的咳嗽，大片大片的红色花瓣落在床上，像是新婚之夜的婚床，他被花瓣温柔的包围，如同被祝福包围的新郎。

他是一个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没有摄入酒精以致失去判断力，也没有任何精神疾病，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是新郎，他是一个犯人，明天他就会进监狱。

他十恶不赦，他无药可救。

但是易烊千玺仰头亲吻了他，他拯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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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报志愿的时候王俊凯全部报了医学，勾选了不服从调剂，父母没有过多干预他的选择。一起吃饭的时候楼下的帮工问了几句，他说因为对这个专业很感兴趣。

也许只是因为当初易烊千玺问他是不是对医学感兴趣，他回答了嗯，那之后他说的话大部分都是谎言。

他想要从这句话开始纠正，尽管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易烊千玺已经搬走了。

他后来还去过阁楼，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有花瓣，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九月王俊凯去了北京上学，他的父母借了一辆车，开车送他去临近城市的机场，他们沿着那条王俊凯用脚步，用车轮一次次丈量过的海岸线一直开。

整治近海的法规已经颁布了近半年，大量的人力物力被投入，现在所有的海都和那天易烊千玺带他去的那片一样干净了。

汽车拐上高速，王俊凯默默看着湛蓝的海消失在视线中。

大学的图书馆更全面，也更专业，在一本有些年头的书上他找到了之前一直困扰他，现在已经痊愈的呼吸道疾病的描述。

「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又称「花吐き病」，首个病例发现于日本。其症状是感染者将会感到痛苦，咳嗽，从口中呕吐出花来，花瓣具有传染性。推测为某种心理障碍引起的生理性疾病，患病末期可能会因大量异物堵住呼吸道窒息而死。患者大多是因为受到无法化解的暗恋之苦，目前已知唯一有效的治愈方法是与两情相悦之人接吻。

王俊凯合上那本厚厚的书，在原地静静地坐了一会，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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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严格意义上男公关不等于MB，一般不涉及PY交易。

2.红色的花是天竺葵，白色的是雏菊。